網紅能賺很多錢?“孫一寧”們的網紅直播江湖
前不久,在硬剛王思聰引發巨大關注之后,網紅孫一寧開了一場直播。那場直播她收獲頗豐:觀看人數達1756萬次,最高65萬人同時在線,漲粉近兩百萬,直播間收獲705.7萬音浪(約人民幣70萬),刨去平臺分成,孫一寧不到兩小時收入35萬!
對于這件事,網友除了吃瓜,還有震驚——“北大‘韋神’年薪只有十萬,孫一寧初中畢業,靠著美貌和心機,直播收入幾十萬,網紅這么賺錢嗎?”
答案是否定的。在直播行業,像孫一寧這樣單場直播入手幾十萬的主播鳳毛麟角,大多數人收入不穩定不說,有68.3%的人月收入還不足5000元。但不管她們紅或不紅,很多人的終極理想都是成為像費啟鳴、摩登兄弟劉宇寧那樣的主播,由網紅成功轉型成明星,像孫一寧這樣靠緋聞一夜成名的主播,羨慕歸羨慕,但她們并不看好,“沒有人為了火專門去聊富二代,低調賺錢才是王道,炒緋聞還是算了,說不定哪天就被封了。”
網紅能賺很多錢?
不!月保底收入3萬只是夢 68.3%的人收入在5000元以下
在大多數網友們的印象中,所謂“網紅”,指的都是那些年輕貌美的妹子。一位業內人士介紹,目前,市場上的“網紅主播”主要分為三大類。一類是具有某個領域專業知識的KOL,一類是具有個人風格的游戲主播,大眾認知中的那種“網紅”,在行業內一般被稱為“娛樂主播”。其中,娛樂主播又分兩種,一種是具有某項過人才藝的才藝類主播,另一種是靠年輕貌美入場的顏值類主播,孫一寧無疑屬于后者,她在某平臺發布的視頻片段,既沒有專業知識的分享,也沒有過人才藝的展示,都是一些生活小片段。
在短視頻和直播間里,這些網紅妹子們往往看起來光鮮亮麗,仿佛輕輕松松就賺到大把金錢。但事實上,像孫一寧這樣直播一場坐收幾十萬打賞的情況,在行業內并不常見。
“網紅這個行業有點像娛樂圈,頭部網紅賺得很多,但數量少,腰部網紅也沒有那么多,大部分還是底部網紅,賺得不多,但總體比工薪階層多一點,普遍是幾千元到一萬多。”某工會合伙人林楠說。
YY主播小魚姐姐透露,主播行業基本上是大主播吃撐,小主播餓死的狀態,而且收入特別不穩定,“我情況好的時候,一個月五六萬也賺過,不好的時候,幾千塊的情況也有。”
很多玩短視頻的漂亮女孩都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有自稱某某傳媒招募部的負責人給她們發私信,稱她們視頻拍得很不錯,誠邀她們加入工會,許諾只要達到一定的直播時長,月收入就保底一萬,長得好看的甚至3—5萬的保底收入都有可能,但當有人真的做了一個月之后,很可能發現月底拿到手的只有基礎工資。
業內人士“楊貓貓教素人直播”一針見血地指出該行業的潛規則:“先畫餅,把你圈進公司簽協議,你就跑不掉了”。
這些為了招募到更多主播而使用的夸張詞匯,造成了外界對于娛樂主播職業的認知偏差,很多準新人對于做直播第一個月的收入期望值是4到5萬,孫一寧事件出來后,不少人更是以為網紅收入“人均孫一寧”呢
事實上,一個簽約主播想要拿到3萬的保底費用,起碼要給公司創造高于這個薪水幾倍的流水,因為主播直播間收獲的打賞,背后還有平臺、工會或MCN來分。“一般一場直播,平臺會拿走40%,剩下的60%,工會拿走20%,主播拿剩下的80%。”假設主播保底費用為3萬,那她起碼要給公司創造六萬多的流水,公司才能不虧錢,試想又有幾個沒有才藝的新人主播能夠達到這個流水呢?
另據一組數據顯示,絕大多數網絡主播收入水平一般,收入在5000元以下的網絡主播占比68.3%,能夠獲得高收入(1萬以上)的主播僅占比網絡主播群體的12.6%。而這些主播中,近70%的從業者來自三線及以下城市、鄉鎮,相當數量的網絡主播依靠非專業技能進行直播,80% 以上通過情感輸出的方式獲取勞動報酬。
從更宏觀的經濟層面來說,主播的收入跟國家的經濟發展息息相關,國家強大,人們收入高,主播的收入自然也高,這點林楠深有體會,“疫情剛發生時,主播收入比較低,行業面臨低谷,用戶們沒有錢了,誰給她們刷禮物呢?”
真有很多人在當網紅?
是!市場上有幾十萬“孫一寧” 大多都在熬時長“尬聊”
在2016年左右的時候,林楠見過太多像“孫一寧”這樣的娛樂主播。
“那時我們這個行業發展到了一個小巔峰,直播平臺有近200家,大的平臺有幾萬主播,小的平臺也有幾千主播,林林總總算下來差不多有百萬主播。”林楠感慨。“現在只剩下幾十家直播平臺。”
當時,行業蓬勃發展,對主播需求量非常大。林楠公司總部在北京,每個月要招幾百個主播,對于那時的他們來說,招聘難度并不大,因為主播入行門檻低,經濟回報率相對來說挺高,所以很多人都想來做主播。
他們的招聘方式非常多樣化,經紀人或星探會在一些招聘網站上發布招聘信息,也會做地推,看到好看的女孩子,直接要聯系方式。“他們也有各種各樣的通告群、娛樂群,所有能用的方式他們都會用,基本上一劃拉,就有一堆一堆的人前來應聘。”
很多人都是意外做了主播。主播冰冰上大學的時候看到室友在直播,出于好奇也播著玩,因為有才藝,從一開始就獲得了官方的流量,慢慢成為了專業的主播。而小魚姐姐本來想做主持人,結果成了主播,“有的公司招主播掛著招主持人。”
經過了整個行業的洗牌和積累,雖然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年的盛況,但仍有很多人前赴后繼進入這個群體。據觀淳文化傳媒副總Ronnie介紹,目前市場上像孫一寧這樣的顏值類主播,又叫“秀場主播”,大概有幾十萬人。她們普遍的特征是,具有姣好面龐,懷揣著網紅夢,通過在各大視頻平臺上展示自己的美貌而獲得流量,從而達到變現的目的。
這些主播有的是個人主播,有的是簽約給工會或MCN的公司主播,個人主播相對比較散漫一些,無人管束,也沒有直播時長的要求,而簽約主播都有時長和任務的要求,但因為她們大多沒有什么才藝展示,無法做到持續性的內容輸出,所以很多人都處于“熬”的狀態,做直播基本都在尬聊,收入方式也非常單一——靠直播間用戶打賞。
“剛開始做直播的時候沒有粉絲,沒人刷禮物,我們只能通宵直播,從晚上9點到第二天早晨6點,熬的時間越長你可能收到的禮物就越多,你播兩三個小時可能只能收幾百塊,而熬個通宵,運氣好的話能收個幾萬塊。”小魚姐姐說,“我熬了一整年的通宵才熬出來。”
孫一寧大概是這幾十萬人中較為幸運的少數,她憑借著自己的美貌,即使視頻中沒什么內容,每條視頻依然收獲過萬點贊,在王思聰事件之前,單場直播收入也有幾萬塊,而王思聰事件之后,她更是一躍成為網紅界的“頂流”,某短視頻賬號有超五百萬人關注!
“如果之后她能夠持續這樣的熱度,那無疑是頭部網紅了,而當下頭部網紅的年收入,據我所知都在幾百萬。”Ronnie說。
網紅行業這份職業很輕松?
不!不僅淘汰率高、生活壓力大 還要面對職業偏見
做一名合格的娛樂主播,也必須擁有一定的技能,并非只靠臉蛋就能勝任。林楠介紹,招聘到主播之后,公司就會給她們做基礎的直播培訓,內容包括如何跟玩家互動、怎么展示才藝、怎么帶節奏、怎樣維護關系、怎樣要禮物等,有的工會還會給主播報一些培訓班,培訓她們的才藝、穿搭、造型、心態之類,還有管理員專門負責在直播間給主播帶節奏。
“有的主播長得漂亮,但往鏡頭前一坐也不說話,不懂得跟大哥(主播把給自己刷禮物的人叫大哥)打招呼互動,基本上是收不到什么禮物的。”主播冰冰透露。
懷揣著“輕松賺大錢”的愿望進入娛樂主播行業的人,可能在職業的最初階段就要被無情的現實“打臉”。林楠直言,能不能成為“大網紅”,更多要看主播自身夠不夠努力,“有的主播每天直播兩三個小時就結束了,而有的主播一天直播10個小時,一個月開播28天以上,除了睡覺就是直播,結束后還會看別人的直播學習,當然,這跟經紀人和公司對主播的要求也分不開,畢竟再自律的人也需要外界給她施加一定的壓力。”
很多主播往往在一開始就會放棄,尤其是個人主播,她們開播的時候,因為沒什么觀眾,坐在鏡頭前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干什么。
“直播間沒人說話的時候最考驗主播的心態,因為主播就算想帶節奏都帶不起來。”小魚姐姐說。為了排遣這難熬的時間,小魚姐姐一般都會自己練練歌,或者找人打pk,“反正就是想各種辦法把時間熬過去,心態好總會過去的。”
簽約了工會的新人主播相對來說好一點,工會會安排員工假裝觀眾在直播間跟主播聊天互動,幫她們度過這個比較困難的時期。“工會對新人的幫助非常重要,如果沒人跟她們聊天,她們可能堅持一個小時或一天,就不再播了,很可能直接就跟這個行業告別了。”
“十幾個主播里,可能只有三四個能堅持下來,一百個人里能出來一個頭部主播就不錯了。”林楠說。
看似坐在鏡頭前聊聊天,就可月入過萬,實則做網紅直播也有很多不為外界所知的辛苦和困擾。
“做直播需要一直坐在鏡頭前不能亂晃,所以時間長了很多人肩頸腰都不是很好,有時候一場直播5個小時下來,我的小腿都是腫的。”小魚姐姐說,“還有就是費嗓子,我原來聲音很細,做了主播之后,因為要一直不停的說話和唱歌,現在變得有點沙啞。”而長時間熬夜直播,讓冰冰患上了睡眠障礙,“我周圍大多數人都要靠褪黑素才能睡覺。”
維護好直播間里的“大哥”也是主播們的一門必修課。主播們下播之后,還要去粉絲群互動,那些給她們刷禮物的大哥,她們也要像對待客戶一樣盡心維護:平常微信多聊天多問候,逢年過節發個紅包或寄一些小禮物。“像有些大主播,還會搞一些線下活動,而我們這些小主播,主要是維護好大哥,維護不好的話,可能大哥就去給別人刷禮物了。”
有時候面對“大哥”線下社交的邀約,主播們也得有選擇地去應酬。每當遇到這種情況,主播們也會有自己的應對方式,“我們可能會帶身邊朋友一起去參加,前提是我們跟大哥認識一段時間了,有一個基礎的了解后,如果說因為送了禮物馬上要見面這種,我反正是不會去的,畢竟涉及到人身安全,誰知道對方是什么目的呢。”小魚姐姐說。
“大哥給主播送禮物了,那主播一定要有回饋,類似吃吃飯唱唱歌之類的應酬,主播都得有選擇的去,如果不去,可能大哥就給愿意去的主播送禮物了,在這種競爭之下,不安全感讓這些主播都會去社交吧。”林楠透露。
也許正是這種付費性的社交模式,更加深了人們對于網紅直播的偏見,也讓直播行業如今在招募新主播時變難了,“這些質疑讓很多人不愿意做主播,即使做了主播,也不會告訴家里人自己真實的職業。”
網紅直播間里的故事:
有“大哥”一次打賞七八萬 有人賣房為主播刷100多萬
做直播久了,主播們也會經歷或聽聞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有一個上大學的女學生,因為覺得小魚姐姐長得像她媽媽,她在兩天多時間里給小魚姐姐刷了一萬多元錢;有個粉絲,一到冰冰的直播間就給100元的禮物,然后點一首歌,一整年就點那首歌,冰冰也給他唱了一整年。
也有一些鬧上社會新聞的事情。
一個男孩,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大很多歲的女主播,瞞著做生意的父母,用他們卡里的錢給女主播刷了近50多萬,父母以小孩未成年為由讓女主播退錢,最后平臺和工會已經收取的分紅沒退,只退了女主播的打賞。
還有人為了追女主播把自己的房子都賣了,然后給女主播刷了100多萬的禮物,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
冰冰透露自己收到打賞最多的一次是七八萬,“他可能是沖動消費吧,很多人上班比較累,下班了,就來網絡上放松一下,聊聊天,傾訴一下,這也是一種陪伴。”
主播與粉絲互相陪伴久了,也會有感情。
之前有個大哥一直是小魚姐姐的忠實粉絲,結果有一天他轉去了別人的直播間,小魚姐姐還因為這個事情傷心得哭了。但面對這種事,主播們只能學習接受,“直播間打賞本來就是一種娛樂消費,大哥喜歡上別人,這是他們的自由。”
同類型的主播競爭十分激烈,大家為了引流想盡辦法:小主播去曝光率高的大主播直播間連麥蹭流量,或給大主播打賞,讓大主播推銷自己;有些直播平臺還流行拜師,小主播拜大主播為師,大主播推薦小主播,但這個師傅也不是白拜的,小主播需要讓自己的粉絲給大主播刷禮物。此外,合作炒CP、立姬圈人設也是主播行業流行的吸粉手段。
“同類型主播之間肯定會有一些摩擦,比如互相撬粉絲,但也會有一些對脾氣的主播,在不在一個城市不重要,偶爾連麥聊天,這樣直播時間過得也快一些,也能豐富直播間內容。”主播冰冰說。
網紅的出路?
轉為電商主播延長職業壽命 或結婚、轉行離開直播行業
前有周揚青、阿沁等網紅錘渣男制霸熱搜,如今有孫一寧硬剛王思聰一戰成名,不少網友認為,這已經成為網紅們的財富密碼,但兩位業內人士林楠和Ronnie更傾向于這是一個偶發事件,不過在他們看來,通過緋聞獲取流量,“孫一寧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如果說最初獲取流量是靠高顏值和炒CP的話,與王思聰一戰之后,孫一寧似乎又找到了自己的“新人設”——懟人。她在與王思聰的聊天中,諸如“你好油,我命油我不油天”“150斤了還要人心疼”“打雷的時候要小心”等語錄成為網絡熱詞,承包了網友好幾天的快樂,在王思聰事件后的首場直播中,她故技重施,懟人無數,鞏固了自己的人設,不少人將她的懟人語錄奉為圭臬,直言要跟她學懟人。
不過她的這種方式有一定的風險,她懟王思聰時,是代表了弱勢一方對強權的反抗,所以充滿了正義,獲得網友支持和共鳴,但當她在直播間面對質問她何時還錢的網友時,嬉皮笑臉說不還時,卻讓很多人觀感不適。加上她疑似騙錢、感情中腳踩兩只船等黑料被爆出來,不少人罵她“騙子”“炒作”“圈錢”等等。在業內人士看來,如果繼續做網紅,孫一寧仍有可能面臨翻車的危險。
對于成名網紅被爆黑料這件事,林楠已經見怪不怪,不同于娛樂圈是,明星有了負面新聞,會影響到演藝事業,而網紅卻有可能越來越紅,“在這個行業,無論什么事情給你帶來流量,你把握住了,你就會變得更好。”
對于孫一寧來說,或許更難的是,如何維持因為偶發事件帶來的熱度,“以她那天的直播收益來看,已經算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頭部主播的收入水平了,但除非她后續還有連續性的事件發生,否則觀眾對她的關注度肯定會下降。”林楠說,“很多主播做到頭部,都是通過一天天直播熬過來的,他們的粉絲非常垂類,與粉絲之間的關系也很穩固,像孫一寧這樣因為緋聞爆火的,涌進她直播間的都是吃瓜群眾,大多數人看完熱鬧就散了。”
這也是當下很多顏值類主播面臨的共同尷尬——空有美貌,毫無才藝,很難長期維持熱度。在這個行業里,很多人吃的都是青春飯,“職業壽命”只有短短三四年。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這是很多普通主播都要考慮的問題。
小魚姐姐做主播三年了,隨著新平臺分流,新人輩出,她感覺職業到了瓶頸期,“現在直播間經常只有幾十個人,月收入不到一萬,直播間里長時間沒人說話,我感覺我都有點抑郁了。”為了跳出這種困境,她開始在某短視頻平臺做探店的美食博主(小魚姐姐@探店),她目前的職業規劃就是好好把這個自媒體賬號做起來,然后轉做帶貨主播。
曾經有一段時間小魚姐姐也嘗試過其他工作,在某文化公司做文案策劃,但上了一個月班之后就辭職了,“做主播的人都自由慣了,很難接受社會上朝九晚五的生活。”
冰冰如今的職業規劃是當個好演員,“現在做主播的錢正好可以支撐我的夢想,讓我走得更遠,也許我太理想化了,但這就是目前我心里所想的。”此外,冰冰也在嘗試做時尚博主,她的穿搭功底還可以,發小紅書也積攢了一些粉絲。
相比顏值類主播,戶外主播、游戲主播、帶貨主播職業生命周期長一些,所以大家能轉行的都轉行,轉不了的都會想方設法做副業,直播對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是長久之道。“很多主播年紀大點,在平臺上就沒人看了,除非特別有才藝或者說脫口秀之類。”
冰冰透露,之前跟自己一起直播的朋友們,大多都放棄了,有的賺夠錢自己開MCN公司當老板,有的直接跟“大哥”網絡奔現結婚了,也有人轉行去賣保險或當老師。短視頻與直播間里的一切,大概只是她們年輕時的一場浮華的夢罷了。
(文中林楠、冰冰為匿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