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動漫妙先生的失誤與不思凡的突破
去年年末,國產動畫電影《妙先生》開啟了首輪點映,原定于12月31日的首映被撤檔,并在今年7月31日,作為新冠肺炎疫情后院線的首批電影重新上映。不過,這部號稱《大護法》姊妹篇的作品,無論在豆瓣評分還是網友評論方面,似乎都不甚令人滿意。
拋開宣發(fā)不談,就電影本身的內容而言,如果沒有不思凡此前的《妙先生之火澤睽笑人傳》和番外篇《妙先生之雁落大道》作為比照,或許 《妙先生》的內核“善良是一種選擇”也不算過于流俗。但牽強附會、東施效顰,以“不思凡原作”為宣傳噱頭,顯然是不合適的。
彼岸花是動畫電影《妙先生》中的重要意象。一方面,它只能生存在最善良的靈魂體內,擁有彼岸花就可以實現(xiàn)所有愿望;另一方面,它也是邪惡之花,會使周遭的人變得貪婪墮落。只有殺死宿主,將彼岸花從善良的宿主體內取出,周遭人的惡念才會消散。片中,主人公丁果和他的師傅所經歷的,就是這樣一段消滅彼岸花以拯救世人的冒險,即所謂的一次次犧牲好人拯救壞人。
雖然在不思凡此前的作品中,也出現(xiàn)過整片紅彤彤的彼岸花,但他從未對其賦予特定的意義。也就是說,彼岸花所渲染的氣氛是肅殺、熱烈還是血腥,他把觀感都交給了觀眾,而非像動畫電影《妙先生》那樣,將彼岸花定義為“善良者的宿主”。這種定義本身,恰恰就是不思凡試圖突破的邊界。
除此之外,小道士丁果的人設也與原作相差頗大。在動畫電影《妙先生》中,丁果憤怒大喊“殺好人,救壞人,這是什么奇怪的道理”“讓人無路可選的世界,算什么新世界”。這聽起來,似乎非常符合宣揚善良的設定,但其實是一種主觀的代入。原作中,當小道士丁果奉師傅之命前來捉鬼,胖子跪在地上懇求他放過笑哥。胖子認為,笑哥雖然曾被收養(yǎng)的家庭拋棄,但即便處境艱難,依然愿意收留棄嬰,憑一己之力拉扯三個人。
“笑哥是好人!他沒做過什么壞事!”胖子說。這種判斷,往往趨向于二分的、絕對的,將萬事萬物分為好與壞、善與惡、得與失等。丁果回應道:“善之與惡,相去若何?”所謂的善與惡之間,到底有多遠的距離?鬼,不過是“心竅迷了路的人”。二者之間,如主客體般即時轉換。此時此刻的周遭同樣變幻莫測,每一個微小的行為都會打破平衡,各種力量重新排序,形成種種流變。
對于不思凡而言,丁果的設定其實是個旁觀者、冷靜的中立者,但在動畫電影《妙先生》中丁果的咆哮表明,他已經將自己置身于善惡的抉擇之中。這種做法,打破了整個故事的平衡感。原作的故事結尾,丁果手里的人偶法器眼中冒火,寓意他還是捉住了已然成鬼的笑哥。“知常為明。不知常,妄作,兇。”能夠知曉自然萬物運動和變化的規(guī)律,人才會變得澄明,否則就會自作主張生出禍端。其實在丁果眼中,本來就無善無惡,捉鬼是他的本分,是某種意義上的“替天行道”。任何試圖以善惡之分來對他進行的勸說都是徒勞,他看到的,只有當下的狀態(tài)和變化本身。
如果說動畫電影《妙先生》呈現(xiàn)出的是一種看似高級的善惡觀說教,那這恰恰是不思凡所摒棄的。筆者以為,不思凡的作品更像是在記錄一棵生長著的植物。一顆埋在土里的種子,經受了什么樣的風霜雨雪,是半路夭折還是開花結果后再次回歸塵土?不思凡把這一過程拍出來給觀眾看。這有點像哲學里福柯的系譜學,描述,但不做判斷。當下的生活比預設的理論重要,可靠的是現(xiàn)實而非知識。所以,時常會覺得在不思凡的作品中是找不到出路的。他從不會告訴你該做什么樣的選擇或是該怎樣面對世界,而只是告訴你有因必有果,每個人的善惡福禍都不過是在承擔后果而已。
不思凡的作品是暴力的,但沒有憤怒,也不是殺戮,而是一種對經驗知識或者倫理秩序邊界的突破。他不是對這個世界不滿,而是想為它松綁。有人說,看懂不思凡的作品是有門檻的。這個門檻,有人說是哲學,還有人說是佛學。而他就此回應說,每個人在作品中讀到的其實都是自己,與我無關。筆者倒是覺得,這個門檻并不在于我們是否具有可以用來當作解讀工具的某種學科背景,而是困惑著作品中人物的境遇是否也曾經困惑過我們。
如此說來,門檻大概是一種必要的生命體驗,是和《大護法》中庖卯一樣陷入過原地打轉的我執(zhí),是像片中太子一樣經歷悲痛的淬煉才激發(fā)出的果敢。不是A或B,而是非A非B;都是也都不是。所有你見過的,或是自以為可以遇見的,都被解構掉,只剩下感覺的共鳴。而動畫電影《妙先生》的“東施效顰”,恐怕就是無法把握原作的感覺,但至少可以抓住外在的形式,并將其重新發(fā)揮。只可惜,一旦用力過猛,就會讓熟悉不思凡作品的觀眾有種答非所問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