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看點】熟悉的漫威回來了,快樂卻沒有
《黑豹2》
柳青
(資料圖片)
《黑豹2》在中國上映的第12天,票房勉強過億;《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中美同步公映,中國市場的首周末票房1.3億元。這兩個數字和2019年《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的42.5億元票房形成懸殊對照。更耐人尋味的是,兩部影片不叫座也不叫好,沒有在社交網絡評論場域掀起波瀾,即便是忠實的“漫威宇宙”粉絲們的有限討論,更多惋惜于扮演黑豹的演員查德威克·博斯曼英年早逝,或津津樂道于《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片尾彩蛋里有洛基一閃而過。進入“后復聯”時代的漫威宇宙,觀眾牽掛的仍是“復聯”時代的群星。
超級英雄的迭代,以及疫情造成的中斷,這些并沒有波及漫威宇宙的運行方式,《黑豹2》和《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并不是因為求新求變而勸退觀眾,正相反,這兩部影片是充斥著熟悉元素和配方的“漫威類型片”,可是看起來,這些舊酒很難喚回觀眾往日的快樂了。
“忙亂、嘈雜,毫無新意”
《紐約時報》評論形容《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是“忙亂、嘈雜,毫無新意”,這電影最厲害的一點是讓英美影評人陷入“沒話找話”的失語,它沒有太大的破綻,不存在讓評論群情激憤的“差”,但它也乏善可陳,表現出面面俱到的平庸。
2015年,《蟻人》上映。在《復仇者聯盟》相關的角色里,“蟻人”的個人列傳系列電影遠不像《鋼鐵俠》《美國隊長》那樣被重視,它的定位是給漫威宇宙打補丁的小品,就像“蟻人”斯科特·朗在“復聯”群星中的地位,是給“鋼鐵俠”和“美隊”做配的小人物。《美國隊長》三部曲堪稱是對“美國漫畫”遺產的創造性繼承,刻畫一個承載了美國傳統價值觀念的英雄在新的時代語境中的心理脈絡,他的命運充滿了古典主義的戲劇張力。蟻人就沒有這樣的包袱,人物和電影都是輕靈的,是類似速食湯罐頭的工業雞湯——被世俗認為是“失敗者”的爸爸,為了孩子會變成了不起的英雄。《蟻人》和《蟻人2:黃蜂女現身》的兩度票房成功,一部分的原因是斯科特·朗的“人設”能激發普通觀眾的共情,從電影專業主義的角度衡量,編劇和導演的貢獻是讓陳舊的人物和故事發生在變形的日常中,即,利用蟻人的身體變大變小這個設定,制造出玩具火車上演尖峰時刻或海上油輪變成了玩具船這些“日常中見反常”的視覺意象,這是用軟科幻的概念,讓日常成為奇觀。
與《蟻人》同時期,《銀河護衛隊》《雷神》《奇異博士》等電影開啟了漫威另一種創作思路,索性連敘事的包袱也扔掉,讓“復聯”群星穿梭于平行宇宙,用段子、噱頭和人物拉郎配,串聯組裝堆砌視覺概念,角色和故事都跳脫于時間和時代的束縛,從人類遙遠的歷史到想象的太空歌劇,賽博朋克和宇宙廢土是并列呈現的視聽奇觀,既把大片的視覺趣味發揮到極致,也滿足了粉絲狂歡的心理需求。
《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是上述兩種創作思路的合并,一個沒有新意的“全家團結歷險”的故事,被安置到“量子宇宙”的平行世界里。問題在于,劇情是舊的,場景和空間設計的概念更陳舊,后者不僅是對漫威舊作的反芻,甚至是對“星球大戰”系列的直白致敬,或者說,挪用。幾年前,《雷神》和《奇異博士》能頻繁地用“段子手”撩撥粉絲觀眾,不僅是仗著漫畫原作的紅利,更是借助主演演員的個人魅力。而這一點,在《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中是不奏效的,因為保羅·路德沒有能和“卷福”或“抖森”抗衡的觀眾緣,他辛苦演足兩小時,不如“抖森”在彩蛋里的兩秒鐘。
封閉的“第三世界宇宙”
《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的守舊,是在創作方法論層面的路徑依賴,比它更遇冷的《黑豹2》,則深藏著價值層面的頑固和保守。
2018年,《黑豹》上映時,圍繞著“怎樣想象一種新的世界秩序”的題旨,它的似是而非的立場最終同時觸怒保守派和激進派。齊澤克的評論說得直接:這個世界等待《黑豹》已經等了很久,但《黑豹》不是第三世界或非西方世界實際渴望的“那一部”,它描繪的藍圖是不對的。
《黑豹》系列把非洲文明定義為世界文明源頭的同時,又要規定這種“先進性”源自地外文明,是來自異世界的饋贈,并且,文明的起源和流傳都以“巫術”的面目呈現。這一整套的設定,流露了好萊塢劇作思路毫無掩飾的傲慢。而更給觀眾帶來刺痛感的是故事的源起,以及矛盾主線,“黑豹”的初現,緣起于非洲部落內部的資源搶奪戰;傳承到特查拉國王這一代,原本是白人的世界渴望神秘的“振金”資源,結果矛盾仍然爆發于非洲內部,最終是愿與西方為友的“黑豹”戰勝了他的激進的、在西方世界里制造了混亂的堂弟艾瑞克,那個始終堅持變革和抗爭的堂弟,被污名化成為瘋狂的異端。
這套曖昧的敘事策略在《黑豹2》中“移步不換形”。覬覦“振金”資源的西方世界又一次隱身,發生沖突的是游離于西方之外的非洲和深藏于大西洋底的拉美。瓦坎達的發達是因為天外來物的“振金”,而美洲原住民則是在瀕臨族群滅絕時、獲得了如同神賜的超能力,并借助“振金”在海底建起“別樣的世界”,殊途同歸,非洲文明或拉美文明的誕生和存續都是玄之又玄的“巫術”。劇作避重就輕地繞開美洲原住民為何絕跡于陸地,卻渲染海底帝國的領袖納摩在年幼時屠殺西班牙傳教士,無論是納摩還是《黑豹》的艾瑞克,折射了西方社會對“全球南營”的無意識的恐懼和偏見。
并且又一次,在面對“世界有沒有不被西方主導的秩序”的議題時,矛盾變成非西方陣營的內部廝殺。這不僅是漫威,更是好萊塢廣泛的少數族裔題材最酸爽的秘密。從《黑豹》到《黑豹2》的這些年里,從超級英雄電影到全家歡動畫,《尋龍傳說》《魔法滿屋》《瞬息全宇宙》的陸續上映并成為現象級的影片,看起來,非白人的種族在好萊塢主流制作中獲得了“能見度”,但這些大片、動畫片和喜劇片走過的所有路徑,是大同小異的套路,種族、階級和資源配置的尖銳矛盾被向內轉移,變成家庭倫理劇,或第三世界的內部矛盾,或兩者重疊。
新的代際,新的文明演化,以及新的觀眾渴望早已出現,可顯然,漫威或更大范圍的好萊塢還沒想好怎樣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