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他能拍見淚的《導盲犬小Q》,也能拍見血的《血與骨》
當地時間11月27日凌晨一點,曾執導過《月出何方》《血與骨》《導盲犬小Q》《卡姆依外傳》等影片的日本導演崔洋一,因罹患膀胱癌在東京家中病逝,享年73歲。
崔洋一導演去世的消息傳出后,日本演藝界人士紛紛表達哀思。與他合作了《血與骨》的北野武表示:“與我同時代的電影同仁,就這么一個接一個地死去了,真讓人傷心。跟崔導一起拍電影的時候,我們吵過架,也一起痛飲過,經歷了許多事情,如今都成了美好的回憶。”
在崔洋一的《月出何方》和《犬奔》中擔任主演的岸谷五朗表示:“正是多虧了崔導,將過去只在劇場演出的我,引領到電影的世界,讓我知道了電影的有趣和美妙。我很喜歡有崔導在的那個既活力四射、狂亂無章又敏感細膩的獨特的拍攝現場。我還盼著想看到您的新作品,遺憾吶,就請在天堂慢慢暢飲您最愛的好酒吧。”
(資料圖)
崔洋一
崔洋一于1949年出生于日本長野縣,父親為朝鮮人,母親是日本人。由于父親是曾從事地下工作的左翼活動者,崔洋一很早就有了民族意識,高中時特意選擇朝鮮人學校就讀。高中畢業后,他出于興趣入讀東京攝影專科學校,但因為參加學生運動,還沒畢業就被開除學籍,之后便進入片場工作,從負責燈光照明的助手、管理小道具的小工,一路做到副導演。到1975年大島渚拍攝《感官世界》時,崔洋一已升任第一副導演。
《十樓的蚊子》海報
進入1980年代后,崔洋一開始嘗試獨立拍片,作品多是呈現社會邊緣人一步步走向犯罪的故事。比如1983年誕生的處女作《十樓的蚊子》講述不受同儕待見、又被妻女拋棄的警官最終淪為搶劫犯;在日活拍攝的《性犯罪》則是在軟色情片的外衣下,講述一個身背貸款的小工廠主,策劃與妻子和情人假裝自殺的荒唐故事;根據赤川次郎小說改編的《不知何時有人會被殺害》則是講述尋找失蹤父親的女高中生,被卷入秘密間諜組織。
從《不知何時有人會被殺害》《朋友啊,安息!》《A簽名日》《襲擊》這四部以沖繩為舞臺的作品開始,崔洋一便關注起日本社會中的少數族裔,最終將鏡頭對準了他所熟悉的韓裔日本人,并與劇作家鄭義信及制片人李鳳宇展開合作,石破天驚的作品就是1993年的《月出何方》。
《月出何方》有兩個版本,崔洋一先拍了石橋凌主演的電視版,隨后又拍了岸谷五朗主演的電影版。影片將出租車公司作為舞臺,呈現韓裔日本人的生活群像。這部輕喜劇取材自作家梁石日的小說,崔洋一和鄭義信對原著進行了大幅改動,將主人公從民族意識覺醒的有文化的中年人變成普通的韓裔日本青年,并加入他與來自菲律賓的酒吧女招待的戀愛糾葛。
當時,日本演藝界雖然活躍著不少韓裔,但相關的影視作品卻十分稀少。《月出何方》問世后既獲得評論界的肯定,力克相米慎二的《搬家》、市川準的《在醫院死去》等片,排在電影旬報年度十佳的首位,還在日本電影學院獎、報知電影獎等獎項上多有斬獲。
在將推理作家高村薰的代表作《馬克斯之山》搬上銀幕后,崔洋一以客座藝術家的身份,前往韓國生活了半年。回到日本后,他接手了同樣是日韓混血的松田優作遺留下的拍攝項目,完成了《犬奔》。影片除了韓裔日本人外,也聚焦中國偷渡者在日本社會底層的掙扎。1999年,崔洋一應亦師亦友的大島渚的邀請,在他執導的《御法度》中客串出演新選組組長近藤勇。
在《御法度》中,崔洋一(左)和北野武分別飾演近藤勇和土方歲三
到了2004年,崔洋一的兩部風格迥然的作品接連上映,分別是溫馨感人的《導盲犬小Q》以及改編自梁石日作品的《血與骨》。前者聚焦一只導盲犬的一生,獲得了商業上的成功。后者則是崔洋一電影理念的一次大爆發,十年前的《月出何方》中對于韓裔日本人許多點到即止的刻畫,在《血與骨》中有了更具深度的表現。
《導盲犬小Q》劇照
《血與骨》圍繞著北野武飾演的金俊平展開,他的武斷兇狠、暴虐成性,一方面使得他即便身為少數族裔,也能在日本社會中站穩腳跟;另一方面卻使得周圍的人都陷入不幸之中。在當年的電影旬報年度十佳中,《血與骨》屈居于是枝裕和的《無人知曉》之后,排名第二位;崔洋一則連奪電影旬報獎、日本電影學院獎、報知電影獎的最佳導演。
《血與骨》劇照,北野武飾演金俊平
關于崔洋一的作品,日本著名學者四方田犬彥有獨到的評價:“崔洋一在當今日本電影界之所以重要,根本就不像某些韓國記者所說的那樣,是什么不畏懼歧視,在日本獲得勝利的韓裔日本導演,而是因為他拍電影時一直圍繞著1980年代后急速多語種化、多國籍化的當今日本社會,積極地恰如其分地體現了日本社會的雜亂現實。的確在他的影片中也有韓裔日本人出現。但這絕不是基于一種人道主義意圖來向日本觀眾進行歷史啟蒙,也不是由一種自我陶醉式的動機造成的。他倒是喜歡以一種描寫流浪漢和無賴等冒險故事的形式,時而摻雜一些黑色幽默,來反映戰后日本的市民社會中所發生的一些反目為仇的事件,如沖繩基地的內訌殺人案、警察久居人下的郁悶等。他沒有簡單地轉述韓裔日本人的遭遇,而是試圖生動多樣地講述被日本社會長期排斥在邊緣的各種人物的故事。”(《創新激情:一九八〇年以后的日本電影》,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年)
而崔洋一本人在談到《月出何方》時也曾說:“這既不是運動的馬前卒,也不是為了扮演歷史總結者而拍攝的電影,或為了新電影而拍攝的電影。這是為了有趣的故事而拍攝的電影。有了這樣的統一認識,我們才互相調侃著,一路上克服困難拍完了這部電影。”(引用出處同上)或許正是基于“為了有趣的故事”而拍電影這一點,才使得崔洋一既能拍出《導盲犬小Q》這樣賺人熱淚的作品,也能拍出《血與骨》這般讓人震撼與思考的作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