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店群演眼中的人間真實
前不久，群演漲薪的消息，將人們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橫店。
曾經(jīng)因為疫情變得冷清的橫店，如今開始回暖。一組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橫店在拍劇組48個，籌備劇組69個，劇組數(shù)量比去年同時期增長20%左右!最多的時候，同時有100個劇組在橫店駐扎，8000名群演不夠用，缺口達5000人。
暴漲的需求下，橫店影視城演員工會發(fā)布漲薪通知吸納人才。而在更早些時候，已經(jīng)有不少人敏銳嗅覺到橫店對群演的需求，為此，有人放棄穩(wěn)定工作再次投身演員行業(yè);有人工作滿檔，一周跑三個地方;也有人一邊當主播一邊做群演，收入翻倍。
搜狐娛樂與前景演員小林、特約演員張小明、短視頻主播“橫店小二郎”聊了聊，他們的工作在疫情前后有怎樣的變化，與他們合作過的明星臺前幕后有怎樣的差別，他們眼中真實的橫店生活是怎樣的?
前景演員-小林：
復工第一個月拿到了7600元，“陳飛宇殺青時請全組吃了肯德基”
今年7月，群演小林又回到了橫店。此前，受疫情影響，他已經(jīng)在家歇業(yè)了4個月。
他趕上了個好時候。4月中旬開始，橫店有大量新劇開拍，6月迎來“開機潮”，最多的時候同時有100個劇組駐扎，8000名群演都不夠用。暴漲的需求下，群演酬勞漲了，日薪的行價從100元漲到120元。
小林的目標是當上特約演員，俗稱“小配角”，片酬起步200左右，大一點的特約，一場戲一兩千也是常事。這次復工，小林開了個好頭，從群演進階到了前景演員，收入從日薪100元漲到了220元，超過16個小時加100元，超過20個小時加200元，說臺詞加90元，現(xiàn)場換服裝加90元。
前景演員的工資比群演幾乎高了一倍，一般投資大的劇組才會使用很多前景演員。《皓衣行》就是如此，劇組追求畫面的美感，幾乎全找的是前景，因為有的群演長得不那么好看，畫面不會很和諧。
小林固定給《皓衣行》《君九齡》《慕南枝》等幾部戲當前景演員，幾乎每天都有220元的收入。如果有需要說臺詞、現(xiàn)場換服裝的戲份，或者拍攝時間超過16小時，小林還會有90到220元的額外收入，高的時候日薪可以超過400元。
復工第一個月，小林就拿到了7600元的酬勞。以前做群演的時候，小林每天的日常是“在劇組當活道具”，累死累活一個月，到手才2000多元。
但并不是每個月都有這樣的收入。《皓衣行》殺青后，小林就少了一份穩(wěn)定收入。這也是小林的很多同行面臨的問題，隨著《斛珠夫人》《長歌行》《大唐明月》等大劇組殺青，橫店群演的需求量顯著下降。
“當群演挺消磨人意志，很多人來橫店待個二十來天就覺得沒意思了，在劇組被人呼來喝去，有人不受這份委屈就走了。”也有一些意外的、開心的瞬間。《皓衣行》陳飛宇殺青的時候，請全劇組人吃肯德基，小林還是第一次吃上主演請的“殺青餐”。
有過明星夢嗎?小林的回答有些喪氣，“在橫店待久了，拍攝欲望完全沒了，大家都是活道具，積極的都是新人。”他也有過成為王寶強的夢，但漸漸已經(jīng)忘了那種拼勁。
“我最喜歡的一部電影是《我是路人甲》。”這是爾冬升拍攝的一部以群演為主角的電影。拍了幾百場戲，小林經(jīng)常不記得自己演了什么角色，“我演的戲都是假的，但電影里的描述都是真的。”
大特約演員-張小明：
越大的腕兒越低調(diào)，作妖的年輕演員居多
張小明是小林想成為的“大特約”，一場戲一兩千元，有固定的鏡頭和臺詞，是影視劇中的“熟臉配角”。
在橫店做了15年演員的張小明，剛做群演時一天薪酬才20元，靠著腳踏實地的個性，他成功晉升為高級特約演員，時常在劇里面扮演鄉(xiāng)村干部、局長、管家之類的角色，有固定的臺詞，時不時會跟霍建華、楊紫、劉敏濤之類的大演員搭戲。
橫店復工后，隨著6、7月“開機潮”的到來，他的戲約也一下子多了起來。接受采訪時，張小明剛拍完一個戲，坐晚上十點多的動車從湖州往橫店趕，夜里十一點才到住處，第二天七點就要起來化妝去拍一個新戲。因找上門來的戲太多，時間上撞檔，他不得已還推掉了幾個。
這種“甜蜜的煩惱”，張小明已有兩年時間沒有體會到，回想起疫情期的歇業(yè)，心情就像過山車一樣。“不難理解，疫情期很多劇組都耽擱了，大家都擠到現(xiàn)在一起拍了，加上明年是主旋律年，肯定有很多主旋律劇在趕著拍嘛。”
合作過很多明星，張小明印象最深刻的是周潤發(fā)。2005年，張小明參與了《滿城盡帶黃金甲》的拍攝，作為劇組里的大腕，周潤發(fā)特別低調(diào)，即便是對群演，打了照面也會一一問早安，很尊重人。
包括斯琴高娃、李雪健、劉曉慶、李冰冰、謝霆鋒等也是，張小明覺得越是有些閱歷的演員，越是低調(diào)，對工作人員、對群演都很好。年輕演員，尤其是那些突然到達一定高度的演員，“會比較裝。”
同樣是童星出道，楊紫的性格和演技很好，但跟楊紫有相似成長履歷的一位男演員就不行，“我跟他一塊拍戲，兩個同是童星起來的，但是他給我的感覺有點裝。”
怎么個“裝”法?“在現(xiàn)場，耽誤時間，去得晚，可麻煩了。很多人都很煩他。”因為這樣耽誤了大家的時間，張小明解釋。
張小明還遇到過比遲到更夸張的情況。有兩位老戲骨因為兩個人性格都“裝”，在一個戲里關(guān)系直接鬧僵了，在片場一見面就想打架。后來劇組沒辦法，就使用替身來解決。比如這場戲里有男演員A，那么男演員B就用替身，鏡頭對切。
這男演員A拍了不少主旋律題材的戲，性格本身特別霸道，張小明回憶跟A對戲的感受，“他就誰都看不起。”有部抗戰(zhàn)劇，A到現(xiàn)場之后，有執(zhí)行導演去講戲，A直接讓對方滾一邊去，自己該演什么就演什么。有時候，A演得差不多了，還會臨時改戲，把臺詞刪了，完全不管導演的感受。
還有的演員拍戲很不敬業(yè)。比如一位靠綜藝和緋聞紅起來的年輕女藝人，張小明跟她拍一部古裝戲，張演的是太醫(yī)，要給女藝人把脈，但每次把脈都不是她，全程都是替身，壓根沒見過女藝人露面。
“演員不敬業(yè)，付出和回報是成正比的。說句不好聽的話，對不起觀眾的。”張小明頗有些感慨。
橫漂15年，掌握了很多制片人資源，張小明接戲已經(jīng)不用通過橫店演員工會，都是直接跟劇組簽約。所以，當“橫店群演收費標準由100元漲到120元”的話題登上熱搜，網(wǎng)友討論得熱火朝天時，張小明卻沒怎么關(guān)注，他身邊的特約演員朋友也沒什么人討論。很現(xiàn)實地講，群演層面的收入標準變化其實觸及不到特約這個層面的利益了。
張小明很少看自己演的戲，大多是別人看到他，發(fā)個視頻、發(fā)個截圖，他在朋友圈感謝一下，“演過了再去看，你也知道咋回事，好像沒有太大意義。”
干了這么多年，對張小明來說，演戲就是一份工作罷了，即便這份工作里時不時會接觸明星，那也僅僅是演戲，現(xiàn)場也不會跟明星聊天，只是在各自完成各自的任務。
短視頻平臺的崛起，張小明也感觸頗多，“現(xiàn)在明星平民化了。大家都在拍視頻，都會演戲，對明星的概念淡了，現(xiàn)在很多網(wǎng)紅甚至比明星都厲害。”這樣的變化也讓張小明有點措手不及，“很多網(wǎng)劇都是拍給年輕觀眾群體看的，演員都要年輕帥氣的小鮮肉小女孩，我年齡形象達不到人家的要求，年輕導演都不用我。”張小明頗為無奈，但這就是時代的發(fā)展，跟以前不一樣了。
短視頻主播群演-橫店小二郎：
最想見的明星是趙麗穎，后來去她的戲里當了群演
對于群演“橫店小二郎”來說，他是正在適應時代變化的那批人，站到了風口上。2020年，他擁有了一個新身份——視頻主播。
疫情期間，他被困在橫店沒回家。他琢磨著開始更新自己的視頻賬號，將之前在片場拍攝的群演生活片段二次剪輯后發(fā)布到網(wǎng)上，沒想到收獲了大量粉絲。如今他已是坐擁37萬粉絲的主播，單條視頻最高點擊率超過200萬，最多的一個月，他靠著視頻賺了7000多，而他當群演，一個月做滿到手也就4000多。
從一開始在片場漫無目的拍攝，到如今單條視頻平均點擊率過萬，“橫店小二郎”已經(jīng)摸索出一套內(nèi)容運營秘訣，“拍攝一些能夠受到關(guān)注，引起爭論的內(nèi)容”。他的每條視頻都有自己的主題，滿足了外界人對群演這個群體的好奇心，如劇組動態(tài)、群演工資、群演條件、群演盒飯，而跟明星扯上關(guān)系，也能讓他的視頻在短時間內(nèi)獲得大量流量，比如說一些明星的好話，也包括視頻里有老群演揭秘跟明星合作的感受之類。
相比橫店很多主播經(jīng)常拿手機懟著明星臉拍來吸引流量，“橫店小二郎”有自己的職業(yè)操守，“我覺得那樣不好，給別人造成困擾，有時候我會跟著朋友一起去看，但從來不拍。”
但“橫店小二郎”也有自己很喜歡、想要看一眼的明星，比如趙麗穎。因為他經(jīng)常看趙麗穎的劇，對見她有種期待感。后來在《楚喬傳》《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有翡》做群演的時候，都有見到趙麗穎，還合過影。
《有翡》劇組對偷拍管得很嚴，群演早上去就要上交手機，晚上拍完了才發(fā)回手機。劇組還有流動監(jiān)測偷拍的小組，看到有人貓著，或者眼神不對，就要轟走。
“橫店小二郎”在組里很少見到王一博，他檔期滿比較忙，有時候會有替身，之后再抽幾天單獨補王一博的鏡頭。趙麗穎也有替身，一般一線演員都會有文替和武替。拍《有翡》的時候，“橫店小二郎”對趙麗穎的印象是特別瘦，不像電視上是圓臉。
有一次，“橫店小二郎”認識的一位劇組的群演拿手機裝作打電話，其實是在拍照，被趙麗穎發(fā)現(xiàn)了，助理拿走手機刪了照片。后來群頭讓這個人去休息，懲罰是不讓他報戲半個月。
其實，這個偷拍的群演也不是要賣圖，只不過是認識的女孩多，想拍一張在女孩面前嘚瑟一下。畢竟，做群演的時候，他們通常不太能感受得到職業(yè)的尊嚴感。
“橫店小二郎”覺得，群演在劇組就是活的道具，現(xiàn)場被呼來喝去、被執(zhí)行導演罵是常事，他已經(jīng)對此習以為常。習慣到在被問到是否會感到委屈時，他條件反射地反問：“委屈?這真想不到，做群演談不上什么委屈，工作就這樣吧。”
那做群演有什么成就感?“成就感?怎么能有成就感?這我沒法理解。”
比如自己演的戲播出了，在鏡頭里看到自己的時候?“那都是在畫面里一晃而過，也沒有詞啥的，沒啥成就感。”
那你第一次在電視里看到自己是什么時候?“一個《新華字典》的紀錄片，只能在網(wǎng)絡上看，我在里面演一個書店老板。”
走到現(xiàn)在，支撐“橫店小二郎”繼續(xù)做群演的原因，不是成為明星這種遙不可及的夢，而是做群演自媒體的收入。他離開過橫店，做過其他工作，但做啥都覺得還是橫店好，比較自由。
關(guān)于未來，“橫店小二郎”想了不少。他的視頻素材大多取材于群演現(xiàn)場，即使一個月能賺好幾千，群演的工作他也沒辦法放下。“橫店小二郎”也在策劃著自己的原創(chuàng)作品，他現(xiàn)在的視頻內(nèi)容太過于依賴群演環(huán)境，如果不當群演他就沒素材。但當群演的時間，他又覺得消磨掉了自己的上進心，“之后我打算自己買一些戲服，找?guī)讉€人在后面做氛圍，拍一些相關(guān)內(nèi)容。”
標簽： 橫店群演
